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驻村日记(二)
www.sichuanpeace.gov.cn 】 【 2025-12-01 11:03:46 】 【 来源:四川法治报

  □ 郑佩林


  田家少闲月


  “田家少闲月,五月人倍忙。夜来南风起,小麦覆陇黄。”诗人所言固然无错,然而对于四川的农村来说,小麦虽然也有种,和北方望不到头的麦田相比,还是显得有些小气。这里的五月,大家伙忙着收割另一种叫做油菜的植物。


  经历了周末的阴雨,周一一早太阳便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头,出门晨跑时,发现马路上一夜之间“长”出了许多编织袋,它们铺满了非机动车道,一片挨着一片,连出去好远,一些小小的黑色颗粒均匀地分布在上面,正坦然地享受着日光浴。


  跑完步后,我终究是忍不住好奇,朝一个正弯腰拾掇着的孃孃打听:“孃孃,这个黑色嘞是啥子哦?”听到我的话,孃孃有些惊讶地抬头,看着我说:“菜籽嘛。”我才知道原来春天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在凋谢后,就都凝聚在这一颗颗其貌不扬的黑色颗粒中了。作为一个北方人,我对这种生活在黄河以南的农作物实在是缺乏了解。


  到了社区后,书记说最近半个月是收油菜的时节,秸秆禁烧工作是重中之重,要搞好群众宣传,做到及时劝阻。于是,所有人就在一声声“秸秆焚烧污染环境”“烧不得、烧不得”的喇叭声中出门了。


  很快,我们就遇到了第一家农户。只见一个男人赤着上身,举着农具一下下敲打着地上摆好的油菜,他红黑色脊背布满了汗水,在阳光下微微发亮,不远处还有两个老人正拿着镰刀麻利地收割着田里剩下的油菜。在讲解了秸秆禁烧的重要性后,我问他这些造型奇特的农具叫什么名字,他告诉我,一头有活动木板的唤作“连盖”,十个齿的那个土话叫“耙耙”,但不是猪八戒的九齿钉耙——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。


  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,回到办公室的我一边擦汗一边感慨:“种地真不容易啊!那个光背的大爷晒得那么黑,那么大年纪了还在干活。”听到这话,书记转过头来问我:“年纪大?你知道他多少岁吗?”“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吧?”我回答道。闻言,书记笑着说:“他才三十七!只是干活干得显老而已。”


  我一时间无言以对。这一路上,我看到有一家四口集体出动,埋头在田间,不断用毛巾擦拭汗水。也看到有八旬老太,腰杆弯弓如虾,在烈日下举着比人还高的连盖捶打油菜。种植、成熟、收割、抛打、晾晒、烘干、榨取……从一颗种子到一滴油,人们原来为之付出了如此多的力气。这时我忽然意识到,世界上苦有很多,种地或许不是最难的那一种,但一定是最 需要忍耐力的那种。只有具备足够多的忍耐,才能站在这片土地上,一点点耕种、一点点流汗、一点点向这个世界要一份结果。


  乡镇丧礼


  楼下的大爷过世了。每天早上出门时,我都会碰见他,他有时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个人抽着旱烟,有时背着手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这三个月来,我们几乎每天都能碰到,我却只同他说过一句话,那句话是“再见”。


  今年一月份初到青城山时,我和同事为租房子的事发愁了好久,不是嫌那家没有空调,就是觉得这家太贵。后来经镇上一位工作人员介绍,我们认识了一位房东大姐,来到一条巷子里参观她家的自建房。房子的位置很合适,只是价格略高,还要与陌生人同住,于是当场我便将它从选项中排除了。离开的时候我们碰见了房东的父亲,大姐向他解释说我们是来看房子的,大爷很高兴地朝我们笑了笑,用缓慢的语调说:“慢点啊。”我笑着对大爷点点头,回了一句“再见”,那就是我们唯一的交谈。


  后来我和同事租住到了旁边的一栋楼。由于挨得太近,我多少觉得有些尴尬,不过好在大爷可能也忘了我们曾经见过,于是每天从楼下经过时,我们总会默默地对视,然后默默地移开视线。直到今天,我出门时发现巷道中已经摆上了灵堂,才知道大爷已于昨日过世了。


  从小在城市里生活的我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丧礼。现场的哀乐一直未曾停止,鞭炮则有时在早上放,有时在中午放,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规矩。


  整个丧礼要持续好几天,具体办多久则要以道士的“推算”为准。到了晚上,席已吃毕,杯盘狼藉,垃圾和污水恣意淌在路上,参加丧礼的人围着桌面坐成一圈,开始下一场“战争”。你的清一色,我的对对胡,彼此面上不动声色,桌上的局势却风起云涌。插不上手的人只能站在旁边嗑着瓜子围观,看其神色,似乎恨不得亲自上阵杀他个七进七出。在丧礼上打麻将,大概这就是四川人独有的松弛感吧。


  前阵子在镇上看到一户人家出殡,亲属披麻戴孝,手持灵牌,遇桥则拜,逢水便哭。同事和我解释说这是比较还原礼俗的,这些人要抱着牌位和照片走上很远的路,绕一个很大很大的圈子才能回家,这倒有些古人“扶柩归乡”的味道了。


  实际上,我一直无法理解丧礼何至于办得如此声势浩大,在我看来,邀请三五至亲好友简单行礼就是了,至于其他人,生前自是不甚熟络,死后又何必供人评说?或许作为一个毛头小子,我还没能领悟丧礼所蕴含的生死哲理,因此只能对这样的风俗报以尊重。


  但当未来有一天死亡这件事和我不期而遇时,我想亲友们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,只需像司汤达一样,为我简单地留下一句话就好:


  “他曾活过、爱过、写过。”


  (作者单位:成都市公安局新津区分局)


编辑:刘慧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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