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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“饲养员”生涯
www.sichuanpeace.gov.cn 】 【 2025-07-25 11:02:04 】 【 来源:四川法治报

  □ 野山

  

  和同事侃大山时,曾自豪地宣称,小时候买鸡雏,从未失过手,要公得公,要母得母。更得意地夸耀自己训练的大公鸡,“打遍天下无敌手”!

  

  想起了小时候的一首儿歌“俺是个公社的饲养员”。我就是我家的饲养员,养鸡、养鹅、养兔子、养鸽子,还有养猫,都不比公社的饲养员差。

  

  时隔五十多年,旧时场景历历在目。家里住在铁路大院,一排排俄式砖房里住着两百多户居民,大多是铁路车辆厂的职工,少量在火车站,铁路局工作。相互间很是和睦,少有邻里纠纷。孩子们打架,家长很少掺和,基本都是自己解决,颇有桃源深处的感觉。

  

  虽然是城里,但几乎家家户户养鸡,为的是平时吃蛋和春节时做小鸡炖蘑菇。每到开春时节,贩卖鸡雏的小贩开始挑着竹筐走街串巷,这时的我总是很兴奋,因为母亲把买鸡雏的重任交给了我。记得家里每年固定买6只鸡雏,要求是一公五母。每年我们家的鸡雏都出奇的健康,而且公母搭配绝对符合要求,圆满完成任务。这是知识的力量:家附近学校里的一位老教师教给了我绝招,当年他是挨斗的“牛鬼蛇神”,住在锅炉房里接受改造。我偶尔带着小伙伴帮他扫树叶,上树采了榆钱后,他允许我们用锅炉房里的水龙头清洗,我们也会送给他一些,供他掺上玉米面蒸馍馍。他总是笑眯眯的,很和蔼。他告诉我,选鸡雏先挑壮实的,方法是用手提起小鸡的双脚,看它能否“引体向上”,把头高过你的手指,抬头越高越壮实。然后把鸡雏放到地上看它走路的脚印,走“模特步”(一条线)的是公鸡,走“铁道线”(两条线)的是母鸡。百试不爽。

  

  养鸡要放养,满院子跑的鸡才健康,下的蛋也好吃。但每天的收鸡却是“技术活”,哥哥姐姐是做不来的。这是我的活,一声口哨,一声“回家了”,那大公鸡带着五个媳妇飞奔而来。母鸡关进鸡窝,大公鸡则允许它飞上挂在门旁的纺车上过夜,明天早上需要它的准时叫醒服务呢。

  

  斗鸡是那时的乐趣之一。像江湖约斗一样,满院子找对手,约好了时间,各自带着自家大公鸡开干。我的大公鸡都是有名号的——“赵子龙”“猛张飞”“大圣”“扑天雕”……每年都有。斗鸡是每次都赢的,诀窍有三:伙食要好,给它采河蚌吃,捉蚂蚱、蝼蛄吃,体力十足;用锉给它修“指甲”,尖尖的,攻击力大增;上战场前喂一块辣椒——那脸马上变红,立马杀气腾腾,战力爆棚!可惜,每年春节不管我如何哭闹抗议,都是要杀鸡吃肉的。所以不吃鸡肉是我最后的倔强,也是对我的大公鸡最后的交代。

  

  买鹅雏是我上小学后的事了。也是春天,院子里来了个南方人,戴着斗笠,挑着圆圆大大扁扁的竹筐,里面是毛茸茸、嘤嘤叫着的鹅雏。好可爱!5毛钱一只。央求着妈妈买两只,妈妈同意了。跑去锅炉房问先生,他也不知怎么分辨公母。那小贩笑着说,他养了几十年的鹅,也不知道小鹅是如何分辨公母的。没办法,蒙吧,挑了两只个头大、能窜能蹦的,至少能养活啊。那小贩记下家里的门牌号和数量就走了。我好奇地问妈妈:“他怎么不收钱就走啊?”妈妈说:“买小鹅要秋后才给钱的。”“为什么呀?”“鹅长大了才知道公母,秋后来,母鹅给钱,公鹅不收钱。”“那鹅死了,或者提前杀了呢?”“那就算是母鹅,要给钱的。”原来如此!果然,树叶快落光时,那南方人又来了,按地址看鹅收钱。从没有争执,一切都那么自然。这契约精神值得传承啊!

  

  鹅是纯素食的,很好喂养,每日放学去学校的草地给它采些青草就好,有时也把它们带到草地上自己采食。下雨天放它们去水泡子里,是它们最快乐的时光。鹅的领地意识很强,号称农村“四霸”之一,城里的鹅也是看家护院的。一旦它脖子贴地向你冲过来,你腿上、屁股上就要留下“紫疙瘩”了,很疼的。我的大鹅是我好朋友,昂着头张开翅膀冲过来要抱抱是常有的,从没啄过我。

  

  从此,每年春天买6只鸡雏、2只鹅雏成为家里的定例,直到我考上大学。

  

  养兔子源于大伯父家的堂兄。记得那年放暑假时,堂兄给送来两只白兔,说是名种“大耳白”。白白的,大耳朵,红眼睛,很是可爱。大姐二姐赞成饲养,大哥二哥马上动手为它们搭窝,我则自告奋勇承包青草饲料。一个夏天,在每日新鲜青草青菜的伺候下,两只小兔长成了,却发现是两个“男孩”。为繁衍后代,二哥带着我半年积攒的零花钱(他的都换成零食了),去“自由市场”买了两只黑色的“女兔”。请教了“牛鬼蛇神”先生,他告诉我,兔子喜欢挖洞产仔。回家后,把兔窝里的地砖起下几块,果然它们开始挖洞,当然也没耽误恋爱,肚子一天天变大。一个多月后,母兔的肚子由大变小了。妈妈特意让我给它们喂了胡萝卜,我知道,它们生小兔了,但多少只、什么颜色是不知道的,兔洞深深呢,而且母兔每次进洞喂奶后,都把洞口用土封上,连孩子爸爸都不让进的。耐心等待吧!终于有一天,小兔自己挖开封土出来了,黑色的,白色的,更多是黑白色的,十几只呢。小兔不怕人,给它手,它们争着来嗅,碰到鼻子就一蹦老高,很可爱的。我这个饲养员的任务重了,好在有众多小伙伴帮忙,青草充足,秋天时又在菜市场捡拾了大量的菜帮菜叶(当然也少不得顺些整棵的白菜),过冬没有问题。到了春节,还得杀兔子,是大哥动手,二哥是负责吃的。我知道无法阻挡,躲出去总可以吧?时至今日,都不愿吃兔肉,在四川也是如此,因为心里有障碍。

  

  鸽子是二哥养的,但食物却是我在供应,说是我养的也不为过。鸽子吃粮食,那时家里吃定量供应粮,人还不够吃呢,怎么能允许喂鸽子。严厉的大姐二姐天天盯着呢,二哥最怕姐姐,没少挨揍!二哥央求我帮忙,看在他给我借小人书看的面子上,便答应帮忙。那时粮店的粮食,是允许孩子抓一把带回家给家长看的,记得家长一般要看成色,看颗粒是否饱满,还要咬一下试试干湿度,然后决定是否去买粮。这就是我的机会——每隔几天,集合一众小兄弟,一起去粮店抓粮,手虽然小,但架不住人多呀,一次就够二哥的六只鸽子吃几天的了。大学放假回家,陪妈妈去买粮,那开票的阿姨还给妈妈告状:“你这小儿子太调皮了,总领十几个小子来抓粮。”我只好赔着笑脸道歉。

  

  养猫是我的骄傲,也是哀伤。那是三伯父家的二哥“松子”给送来的,瘦瘦的黄猫。妈妈开玩笑说猫是奸臣,不好养,猫打呼噜是在骂“包老爷混蛋”。但妈妈没反对那猫成为我的专属。猫说是娇贵,其实很好养的,每天和我吃的一样,一碗玉米饭泡点菜汤就吃得很香。当然它在外面是有肉可吃的,抓老鼠啊。那时候家家不富裕,可是老鼠却是很多的。说骄傲,是我的功劳,“大黄”没过一年就名副其实了,体重八斤多,毛色鲜亮,活力满满,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量,在大院里是“猫王”。说它是“猫王”,不是我自封的,而是大黄以自己的实力获得大院公认的。那是它的高光时刻:深秋时节,放学回家,看见大院门口一群人围着一只大木箱,议论纷纷。一问方知,老韩家装土豆的大木箱里进去一只大老鼠,抬出来征集大猫,已经放进三只号称捕鼠能手的大猫了,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。我凑近一看,笑了,三猫一鼠各据木箱一角,谁也不敢动弹。“等我抱我家大黄来。”跑回家,抱起正在打盹儿的大黄:“给你改善伙食去。”到得木箱前,一位大哥掀开箱盖一角,它挣开我的怀抱,一跃而入,吱吱惨叫声中,大黄叼着大老鼠嗖地跃出箱子,直奔家里而去。在众人的惊叹中,那位大哥宣布,这才是“猫王”,大家都同意!回到家里,家中大床下,“嘎巴嘎巴”声响不绝,良久,大黄舌头舔着嘴唇,满意地出去玩耍了。在妈妈催促下,我打着手电爬到床下,半只血淋淋的老鼠剩在那里,这老鼠太大了,大黄吃了一半就饱了。忍住恶心,用报纸裹住那半只老鼠扔到下水道里,害得大黄回来不满地号叫了好久,也害得我给它刷了三天的牙,才允许它靠近我。

  

  说哀伤,是我自己造的孽。那时家家养鸡的,我明确告诉它,不许打鸡的主意。它也是听话,家里的小鸡在它身上玩耍都是可以的。坏就坏在邻居不小心踩死了自家的小鸡,他拎着死鸡问我,这是踩死的,没病,给你家大黄吃了吧。一时糊涂,鼓励大黄吃了。食髓知味,从此它开始了偷鸡生涯,自己家的鸡不碰,别人家的鸡可就遭殃了。几次被人发现,告到家里,爸爸妈妈赔礼道歉不说,还得赔钱。屡教不改之下,爸妈决定把它扔掉,趁我不在家,请去长春公出的邻居把大黄带上火车了。我至今记得,那邻居姓于(就不说名字了),我奈何不了他,他的两个儿子可是没少让我“关照”。

  

  哭也哭了,闹也闹了,大黄是不会回来了。十个月后,春节刚过,一家人围着炕桌吃晚饭。突然听到挠门的声音,妈妈说,难道大黄回来了?我鞋都没穿,蹦到地上去开门,一道灰影冲进,直接跳到炕上——真是我的大黄回来了!瘦瘦的、灰扑扑的大黄,狼吞虎咽地吃着菜拌饭,喉咙里“咕噜咕噜咕噜”响个不停。妈妈心疼地抚摸着它,劝它:这回回来可把吃鸡的毛病改了吧!我也天天看着它,不许它出屋。可那大猫怎么能看得住呢?十个月的野外生活,它已野性十足了。终于,它又惹祸了。这次又是于叔叔把它带走了,而且信誓旦旦地承诺,不会让它半路逃走了,说是直接把它带到湖南。

  

  我的大黄再也没能回来,小于们挨再多的揍,它也没回来……从此,我再也没养猫。

  

  我的饲养员生涯大抵如此。童年、少年的快乐和悲伤都在里面。不喜欢吃鸡肉、兔肉的习惯也一直没变。唯有一件,作为能把我这篇啰哩啰嗦文字读到现在的报偿,我要郑重地告诉你:多给孩子吃鹅蛋。因为我的二哥发现了一个秘密,那就是我能成为高考状元,考上北大,全靠经常吃鹅蛋!

  

  (作者单位: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)


编辑:刘慧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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