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曹丰
处暑撕开夏的褶皱,让秋
从云隙、石缝、苔痕里奔涌而来。
我带着铜山老家的尘烟,
带着一身汗碱凝的疲惫,
奔涌至你青灰瓦檐。
“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缨
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吾足”
两千年的歌声在波心打转。
清与浊的界碑早被流水蚀成沙
你,究竟站立在哪一岸?
玉江畔的松涛还在呜咽,
和南宋的风撞出一样的碎念。
葑溪流水浅浅,漫过
章惇的案牍、韩世忠的剑鞘,
广陵王的朱门、结草庵的晨烟。
那些名字早已随波成霭,
唯有你亲手垒的观鱼台,
一千年仍坚守水边,
像枚未拆的旧笺!
这一亭收不尽古今月,
宋时的霜还凝结在栏角,
明时的露又打湿了阶沿。
这一园困不住往来年,
昨日的客刚踏碎苔痕,
今日的我又立成新篇。
“清风明月本无价,
近水远山皆有情”
墨痕在楠木上洇成年轮,
溪水还在流,载着时光往深处绵延;
石亭还在站,顶着风雨把岁月担。
人却把影子叠成断层的笺,
一页写“来”,一页写“返”。
这忽然从骨子里冒出的秋天,
四十度的暑气还在咬着衣袂,
汗水砸进青石板,碎成星点。
是夏执繁荫不肯去,
还是秋迷旧色未思迁?
扒着露窗问明道堂:
为何把“独善”刻得那么浅?
又细数看山楼前落叶,每片脉络里
都缠着回不去的从前。
我们都被时间举在半空,
一千年很长,一千年很短。
季节自顾自换着衣衫,我们都在
轮回里数着日升月翩。
人运兮,家运兮,国运兮
500名贤,有没有勇气,
敢与日月对话,与天地对谈?
直到暮色漫过飞檐,
把我、亭台、流云,都泡成
一杯翠玲珑的茶。
难道所有的奔涌与停留,
不过是沧浪水里,
一粒沙的抬头与低头。
万象都从行处化,
流水蚀了碑,风散了烟,人换了面。
一生恰在梦中连,
醒时奔涌如浪,醉时停留如岸。
终究是,沧浪一汪水
装不下千年的问,也装不下
一粒沙的答案。